赘婿 第436节
祝家众人多少已经习惯了这位雷公子的存在,偶尔也会拱手跟他打招呼。而雷公子在最初的忐忑过后,对于祝家的防守又有了信心,随后便开始继续发表各种不靠谱的防守意见了,例如当梁山军队攻来,就让人佯败,将梁山匪徒引入山谷窄道用火攻之类的,可惜独龙岗附近没有这么理想的窄道。
五月二十七,梁山的军队出现在独龙岗附近,到五月二十八这天上午,开始发起进攻。宁毅不再出现在战场上,而是静静地呆在院落里,以旁人传来的信息推测战事的发展和结果。
相对而言,已然陷入这等局势当中,王山月这边反倒没有了任何顾虑。他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偶尔会自己去到庄子外围看战事的进行,同时也在猜测着这个把命押上了的叫做宁立恒的家伙到底打算做点什么。而眼下发生的这场战争,即便在许多年后想起来,都令他有些唏嘘不已。
在这之前,他在山东一地已经盯了梁山好几年,看着它在混沌的局势里一步步发展壮大。景翰十年夏的六月初,它已经发展到有史以来的巅峰,对局独龙岗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悬念地走向了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方向。尽管独龙岗在开始的几日里也曾奋力地与其拼到了几乎平手的位置上,但随后一切都在预期中的急转直下,甚至于许多人都看到了那可能是属于战败的颓丧的灰气。这一切,直到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玩他的玛瑙手链的年轻书生的终于出手。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场诡异而可怕的……人性战争。RS
第四〇七章 恶念东升(一)
夜已深,独龙岗上杀声沸腾,不能平静。(文學馆)
祝家庄与扈家庄之间的道路上,一拨拨的厮杀还在进行,扈三娘骑着马冲向前方的一拨梁山士卒,将这队人前方的头领锁定为目标,晦暗的光芒里,日月双刀与对方手中的铁锤碰撞在一起,身侧跟随的庄户掩杀而上。
直到将对方杀退,她也不知道那将领到底是谁。
黑暗之中,她已经接近祝家庄的东门不远,眼看着侧面的道路上,又有一拨梁山人举着火把杀过来。只见当先那将领一匹青骢战马,高冠长髯,手持青龙刀,她心中一沉,对方已经掩杀而至!
“小姑娘,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绣花!兵荒马乱的!出来作甚!”
长刀怒斩。扈三娘一咬牙,挥舞双刀迎上去。
之前虽然未与此人照面,但几天的仗打下来,梁山那边一些将领的名字还是会听人提起。这“大刀”关胜据说乃三国关云长之后,一口青龙刀在战阵厮杀罕逢敌手,乃是梁山之中最厉害的头目之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应付得了,厮杀片刻,着庄户朝祝家那边退去。
交手十数回合,已经在这场战阵上耗了许多体力的扈三娘招架得有些狼狈,但好在已经接近祝家的门楼,对方不敢再追,横刀立马,看着这几百人进去庄内,才扬刀回走,赶去支援其它的地方。
独龙岗上的战斗,此时就是这样一拨一拨的在打。虽然哪一边加起来总人数都有上万,但独龙岗一带多是盘陀路,道路曲折,有宽有窄,但即便最宽的地方,也打不起那种大规模的阵地战。每每是一名将领率领两三百人,顶多五百人在庄子之间冲杀,这样的厮杀中,将领的武力。便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这是六月初一的凌晨,扈三娘在庄门附近稍作休息,便在庄民的带领下准备进去见祝朝奉,途中经过一个院子时。看见那个穿着爆发公子哥衣服的雷少爷正在门口伸懒腰,看见她时,冲她有礼地笑了笑。看他一派悠闲的样子,三娘懒得搭理他。这家伙估计还以为这边占了上风吧,虽然自己也希望是这样,但若是不是……他就会知道错了。
人家是富家公子。过来做生意的。自己这边也没办法苛责,只是心中稍稍想想而已。随后,也看见那公子哥身边长得很像女人的那个随从走了过来,拱了拱手,与她擦肩而过。
情况麻烦啊……王山月心中想着。
战事已经进行三天,至少在表面上,情况还维持在彼此僵持的状况上。梁山人马一开始还吃了些小亏。独龙岗地形复杂。外面的道路逢白杨拐弯才能找到正路,地形方面在一开始给对方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很快被破解掉。
当然,就算能够找到路,独龙岗这边的人还是在地势上占了上风,他们毕竟熟悉周围,每每一些依托地利的袭击也能给对方造成些麻烦,最初的时候,甚至还战败、抓捕了梁山好几个中小头目,尽管自己这边也有折损人手,但对于士气还是有帮助的。可惜……
如果说梁山眼下是以堂堂之师的气势稳扎稳打地压过来,独龙岗这边,应该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自己不败了,这些事情……打累了的他们,应该也有所察觉了……
而且……这边还存在李家庄出工不出力的问题,扑天雕李应,是在首鼠两端地看风向吧……
王山月皱起眉头,朝着此时仍旧没有动作的宁毅那边过去……我军,已掌握大势了。”
战场外围树林边的空地上,吴用看着远处映上天空的一簇簇光芒,摇着扇子笑着说道。一旁,肤色黝黑、眼如丹凤的宋江走过来,背负了双手:“此战战局,军师不是一开始便预料到了么。”
吴用以扇子指着那边:“如今才能看得更清楚些,一旦我等压至庄边,他们便再难有地利。我军胜券早握,如今不过是尽量少死些人,多看看对方挣扎的丑态罢了,哈哈。”
说话声中,一拨士兵已经回来,持着两把板斧的黑旋风李逵半身是血,笑着过来:“痛快,杀得真痛快!公明哥哥,军师,我们什么时候破他庄子?”
“铁牛勿急,再过几日便行。”
“到时候必要杀了这帮厮鸟全家!”
说着这事,便又有些人回来,如今一拨一拨人派出去,吴用这边也有以实战练兵,为接下来梁山扩张做准备的想法。至于独龙岗反正是要被灭,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无妨,待夺了独龙岗上的钱粮,这边腾挪的空间便更大。练兵与保存实力两不误方是正道。
这一次回来的,却是索超与杨志、林冲三人,之前索超与杨志在庄外合斗祝家庄的那名教头栾廷玉,交手二十余回合,对方稳稳守住,竟然只是退却而不败,随后林冲赶来,看见两人可能被引入庄子旁边的埋伏,连忙示警,三人这才一道回来,说起那栾廷玉,倒也有些佩服。之前交手,自己这边甚至“霹雳火”秦明都是败在他手上然后被俘,这几天的战斗里,连退关胜、花荣、林冲等人,委实厉害。
众人说道:“这倒也是条好汉。”
“破庄之后,他若识相,能善待秦兄弟等人,倒不妨留他一条性命。”
“若不降便让他吃我一板斧,砍了他的脑袋……这边众人纵然退了,也未曾显出颓废之色,而在祝家庄那边,当栾廷玉手持八角棒进入庄门时,众庄户也是一阵欢呼,纷纷道:“方才那几人可了不得。”“什么青面兽、急先锋,皆是梁山之上大将。”“栾教习差点便将他们抓了!”“太厉害了!”
众人的呼声中,栾廷玉也是笑笑,举起手中沉重的八角混铜棒示意一下。目光垂下来时,才闪过一丝厉色,而手臂,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里。微微颤抖。
可惜,没能抓住那两人……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几天的时间以来,他全力作战,也是将自己逼在了最巅峰的水准上。连败对手,甚至擒拿头目三名,但即便是这样,加上弟子祝彪等人的奋战。情况仍旧不见得有所好转,压在心头的紧迫感,只是越来越重了。
一路进去。看见厮杀了半晚的祝彪染着鲜血兴高采烈地回来。打了个招呼。下马之后,几名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递给他酒水,还拿毛巾跟在他后面替他擦盔甲上的血,他知道自己身上血腥很重,喝了一碗酒打发孩子走了。回到居住的院落里,身上的疲乏与怒气才涌上来,他进了房间。将沉重的混铜棒放在了墙边,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凶戾。
若是真抵不住这帮人……他想着曾头市的情景,再想起梁山最近喊的替天行道以及宣传的独龙岗罪状……老实说,他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山东一地,马帮、黑道横行,曾头市也好、独龙岗也好,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是沾过的,偶尔跟别人起冲突,也不见得自己这边有多干净。然而梁山的替天行道?就凭梁山上种的几亩地,养的几只猪,这帮家伙又要替天行道又要大碗酒大块肉,那些酒肉从哪里来的!?
但是遇上恶人,怎么说话,是没有用的,那帮人面目可憎也好,正义凛然也罢,总之是要杀进来屠掉庄子,抢走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战上几天,梁山那边的匪人当中,高手太多,自己几乎随时都要被逼到底限上去。这样衡量着自己的力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祝龙叫他出去吃些东西,他将身体的疲惫压下去,站了起来。
虽然想要休息,但庄中的士气,还得靠他撑起来,不到可以放下不管的时候……深夜毕竟对于掌握地利的独龙岗众人有好处,这夜打到此时,便不再来攻。但到六月初一清晨,战事再度开启,此后,六月初二、六月初三,心理上的恐惧和疲惫终于出现在了庄户的身上,不论这边的民风如何,又经历过怎样的锻炼,作为庄户来说,打起仗来,心理素质终究是比不了梁山的兵将的。
大大小小的教习,祝龙祝虎祝彪这些人或多或少的也都受了伤,栾廷玉身体负伤,但犹在支撑,至少初三这日看来,身手还没有明显的下降。不过李家庄的出工不出力已经变得明显,祝、扈二庄出庄迎战也已经更加谨慎起来,甚至已经准备防守各自的本庄。这样的情况下,王山月的情绪,也已经到了紧张的高点,因为一旦两个庄子不能守望相助,或许就代表着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某种程度。
在院落里看见宁毅时,也会看见他坐在那儿想事情,手中的玛瑙手链,如同念珠般的一颗颗拨动着。但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会呆在房间里,有时候灯光彻夜不灭。六月初四这天上午,梁山众人又攻了过来,王山月看见他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脸上还带着二世祖的笑容,但一进入院子,神情便回到了严肃之中。就连狼盗的众人都能看出他的情绪也在紧张,下午的时候,他坐在庭院里,一面想事,一面将手链的玛瑙珠放在耳边一颗颗的拨动,王山月过去问道:“事态已经到这个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做你的事?”
“我再想想。”他回答道,然后回去了房间里。
宁毅确实在想。
坐在房间里的黑暗中,看着手中的珠光滚动,情绪有些复杂,却也不纯是为了紧张。从四月底席君煜等人杀入苏家到现在,时间过去得并不长,此后发生在他与檀儿、与小婵、与云竹、与锦儿之间的各种事情,北上、运河之上的变故,再到汴梁,接着过来这边……时间过去得似乎并不长,但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而眼下就要做的,他不见得有把握,不过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后。这一次像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手段,主动地准备去伤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