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1170节
另一方面,对方需要大量的铁炮、火药等物,说明对方手上有人,而且还都是西北过来的亡命之徒。这样的认知令廖义仁计上心来,互相试探过后,廖义仁向对方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武建朔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在漫天呜咽的风雪中,廖义仁与一众廖家子弟怀着新奇的目光,见到了那支从风雪中而来的马队,以及马队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
蒙古扎兰达部落首领扎木合,带着传说中草原汗王铁木真的意志,在这多灾多难的一年的最后时日里——正式踏足中原。
廖义仁,开门揖客。
“——欢迎!”
这一刻,风雪咆啸着过去。
他热情洋溢的声音,在后世的历史画卷上,留下了痕迹。
第八八五章 狂兽(上)
山脉延绵,在西南方向的大地上勾勒出激烈的起伏。
涌动的铅云下,白的雪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大地上。从襄樊往剑阁方向,千里之地,有的混乱,有的死寂。
原本坚固的城池在过去的数月里,被敲开了大门,数十万大军肆虐而过带来的伤害至今未曾弥退。焦黑的废墟间,仍有衣裳破旧的人们在其中寻找着最后的希望;遭兵匪肆虐的村庄里,老迈的夫妇在寒冷的家中渐渐的死去;流走的难民聚集于这片土地上少数仍未被击破的城池外,大雪降下之后,便也开始大批大批地冻饿致死了。
大地往剑阁延伸,数十万军队密密麻麻的犹如蚁群,正在渐渐变得寒冷的土地上构筑起新的生态群落。与军营相邻的山间,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每一天,取暖的烟柱都在庞大的军营当中升腾,犹如参天摩云的树林。一些军营当中每一日都有新的战争物资被造好,在牛车的运送下,去往剑阁那头的战场方向,部分自给自足的军队还在更远处的汉人土地上肆虐。
过去的一个秋天,军队横扫千里之地所搜刮而来的秋收果实,此时大都已经屯集于此。与之对应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完全失去了过冬粮食、过往积蓄的汉民。用于支撑西南大战的这片后勤营地,兵力多达数十万,辐射的警戒范围数百里。
十一月,完颜希尹已经抵达此地坐镇,他所等待和警戒的,是从吐蕃达央方向翻山越岭而来的一支两万人的黑旗队伍。这是经历小苍河鲜血浇灌的华夏军最精锐的复仇部队,由秦绍谦带领,犹如一条毒蛇,将刀锋指向了金国聚集剑阁之外的数十万军队。
若非希尹为攻打黑旗之事筹备数年,详细了调查了这支部队的状况,女真大军的后防恐怕会被这支军队一击即溃,到时候已经进入西南的女真精锐恐怕连剑阁都难以出来,铁锁横江,上下不得。
于是十一月间,希尹抵达此地,接下这头几万女真精锐的指挥权,算是针对着这支军队,重重地落下了一子。秦绍谦便明白己方的动作已经被发现,两万余人在山间安安静静地停留了下来,到得此时,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有些事情,没有发生时说出来让人难以相信,但希尹心中明白,若是西南战事失利。这安安静静观望着战况的两万人,将在女真人的后路上切下最凌厉的一刀。
女真会失利吗?——自己这边暂时无人做此想法。但这帮等待着复仇的黑旗军,却显然将此作为了切切实实的未来在考虑着。
前方战事开始还不久,宁毅便在后方放下了这把钢刀,偷袭、投机……甚或是等待着女真逃亡途中将整个西路军赶尽杀绝。这种大胆和狂妄,令希尹感到不悦。
他冷静地整编和训练着后方这些投降过来的汉军部队,一步一步地挑选出其中的可用之兵,同时组织起充分的后勤物资,支援前线。
视线再从这里出发,过剑阁,一路延伸。苍茫的山岭间,蔓延的队伍织出一条长龙,龙身的节点上有一个一个的军营。人类活动的痕迹从军营辐射出去,山林之中,也有一片一片漆黑斑秃的情景,厮杀与火焰创造了一处处难看的癞痢头。
十二月间,铅青的天空下偶有雨雪,道路泥泞而湿滑,虽然女真人组织了大量的后勤人员维护道路,往前的运力渐渐的也维持得愈发艰难起来。前行的军队伴着牛车,在泥水里打滑,有时候人们于山间拥挤成一片,每一处运力的节点上,都能看到士兵们坐在火堆前瑟瑟发抖的景象。
剑阁往前,人的身影,牛车、马车的身影充斥了延绵达五十里的泥水山道。在女真元帅宗翰的鼓舞和动员下,前行的女真部队显得坚强,被强制往前的汉军队伍显得麻木,但队伍仍在延伸。一些山间崎岖的地方甚至被人们硬生生地开辟出了新的道路,有人在山间大喊,衣着怪异、表情各异的斥候部队不时从林间出来,搀扶同伴,抬着伤员,休整之后又一波波地往山里进去。
为了降低道路的压力,前线的伤员,此时基本已经不再往后方转移,死者在战场附近便被统一烧毁。伤员亦被留在前线治疗。
天晴的时候,热气球会高高地升起在天空中,阴雨大风之时,人们则在提防着树林间有可能出现的小规模突袭。
华夏军偷袭金国部队,金国的斥候有时候也会突袭华夏军。
混乱的道路延绵五十里,南面一点的战场上,名为黄明县的小城前方狼藉遍地、尸块纵横,炮弹将土地打得坑坑洼洼,散架的投石车在地面上留下残余的痕迹,各式各样攻城器械、乃至铁炮的残骸混在尸体里往前延伸。
几架巨大的、足以抵御炮击的攻城盾车垮塌在战场各处。这盾车的样貌犹如一个与城墙齐高的直角三角形,前方是厚厚的耐炮击的表面,后方斜角的坡度足以上人,攻城的士兵将它推到城墙边,攻城的士兵便能从坡上成群结队地登城,以展开阵型的优势。如今,这些盾车也都散架在战场上了。
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女真人依靠各种器械有过数次的登城作战,但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散兵登城会被华夏军人集火,成群结队地往上冲也只会遭遇对方投掷过来的手榴弹。
在城墙上的华夏军军人死光之前,登城作战而后一鼓胜之成为了一种完全不切实际的企图。这段时日以来,真正能给城墙上的防御者们造成损伤的,似乎只有弓箭、火雷、投石车或是强行推到前方往城墙上发射的铁炮,但华夏军在这方面,依旧有着绝对的优势。
对于在这边主持战事的拔离速来说,还有更为令人崩溃的事情发生在前方。
对黄明县的进攻,是十一月月初开始的,在这个过程里,双方的热气球每日都在观察对面阵地的动静。进攻才刚刚开始,热气球中的士兵便向拔离速报告了对方城中发生的变化,在那小小的城池里,一道新的城墙正在后方数十丈外被修建起来。
华夏军组织了大量的工程人员,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拆掉了城中的建筑——一些准备工作其实早已做好,只是用前方的建筑做了伪装——他们迅速扎起铁、木结构的框架,建好地基,投入原本就从其他房屋中拆下来的土方、石块,灌入灰色的“泥浆”……在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里,黄明县前方抵御着女真人的轮番猛攻,后方便建起了一道灰扑扑的数丈高的新城墙。
在构筑新城墙的过程里,名为宁毅的华夏军首脑甚至还有数次出现在了施工的现场,指手画脚地参与了一些关键地方的施工。
对于拔离速而言,这简直是一记恶劣无比的耳光。
但这也令得这位女真名将沉下心来,放弃了诸多的幻想。他以大量的生命和物资交换着城墙上的生命和物资,到得十二月中旬,黄明县城的第一道城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拔离速手下轮番参与进攻的队伍损伤多达数万,其中被其视为主力的女真嫡系伤亡亦破了五千。
往城墙上一波波地打添油战术、顶着炮轰往前伤亡会比较高。但若是凭借人力优势持续、饱和轮番进攻的情况下,交换比就会被拉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拔离速组织了数次时间高达八九天的轮番进攻,他以洋洋洒洒的汉军散兵铺满战场,尽可能的降低对方炮击效率,间或佯攻、强攻,前期还有大量汉民俘虏被驱赶出去,一波波地让城墙上头的黑旗军神经完全无法放松。
这场大战前期城墙上的黑旗军明显斗志昂扬,但到得后来,城头也渐渐沉默下来,一波又一波地承受着拔离速的猛攻。在女真付出巨大伤亡的前提下,城头上死伤的人数也在不断上升,拔离速组织炮阵、投石车偶尔对城头一波集火,然后又命令士兵夺城,但每一次也都被华夏军士兵反夺回来。
北面的雨水溪战场,地势相对低洼,此时进攻的阵地早已化作一片泥泞,女真人的进攻往往要越过沾满鲜血的泥地才能与华夏军展开厮杀,但附近的树林相对而言容易通过,因此防御的战线被拉长,攻防的节奏反而有些诡异。
这边的防御并非是籍着没有破绽的城墙,而是占领了关键点的数处高地,控扼住通向后方的主路,前前后后又有三道防线。附近溪流、树林其实多有小路,阵地附近也并未被完全封死,但若是不管不顾强行突破,到后头被困在狭窄的山道间踩地雷,再被华夏军有生力量前后夹攻,反倒会死得更快。
因为这样的状况,附近山头之间犹如一个巨大的迷魂阵,华夏军往往要看准时机主动出击,创造战果,女真人能选择的战术也愈发的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女真人吃了几次亏,也硬生生地拔掉了华夏军前线的一个阵地。
负责镇守这边阵地的是华夏第五军第五师的于仲道,十二月初的一次战斗力,双方在泥泞与冰冷的泥水中短兵相接,彼此伤亡都不小。四师渠正言领着半个团不到五百人的一支队伍穿山过岭进行反突击,直捣雨水溪这边女真人的军营外围,当时指挥雨水溪作战的女真将领讹里里正要领人突袭,被渠正言瞅准空档截住,差点将对方当场斩杀。
后方出事的动静传到前方,女真人前线大乱,伤亡惨重,渠正言眼见杀不掉讹里里,当即指挥士兵往雨水溪阵地方向突进。
他的突进异常坚决,让人手中拿了颗脑袋大喊:“讹里里已死!前后夹攻灭了他们!”从前线撤回想要援救主将的女真人多达数千,但乍看这进攻的姿态,真以为受了前后夹击,稍稍犹豫,被渠正言从队伍中央突了出去。
鲜血的腥味在冬日的空气中弥漫,厮杀与对冲每一日都还在这山岭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