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1115节
几名将领陆续拱手离开,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之中去,巳时二刻,城市戒严的钟声伴随着凄厉的军号响起来。城中街市间的百姓惶然朝自己家中赶去,不多时,慌乱的人群中又爆发了数起混乱。兀术在临安城外数月,除了开年之时对临安有所骚扰,后来再未进行攻城,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白日戒严,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自然有事情发生了。
大多数人朝自己家中赶去,亦有人在这敏感关头,手持刀枪走上了街道。城市西南,李频所办的纸坊、报社之中,部分工人、学生走上了街头,朝着人群大喊朝廷欲求和,金狗已入城的消息,不一会儿,便与巡城的捕快对峙在一起。
城东五行拳馆,十数名拳师与上百名武者头戴红巾,身携刀剑,朝着安定门的方向过去。他们的背后并非公主府的势力,但馆主陈红生曾在汴梁习武,早年接受过周侗的两次指点,此后一直为抗金呐喊,今日他们得到消息稍晚,但已经顾不得了。
城西,禁军偏将牛兴国一路纵马驰骋,随后在戒严令还未完全下达前,集合了上百亲信,朝着安定门方向“支援”过去。
更多的人、更多的势力,在这城池之中动了起来,有些能够让人看到,更多的行动却是掩藏在人们的视线之下的。
与临安城相隔五十里,这个时候,兀术的骑兵已经拔营而来,蹄声扬起了惊人的尘土。
安定门附近街道,源源不断过来的禁军已经将几处路口堵塞,爆炸声响起时,血腥的扬尘中能看到残肢与碎肉。一队士兵带着金人的使臣车队开始绕路,浑身是血的铁天鹰奔跑在临安城的屋顶上,随着猛虎般的怒吼,飞跃向街道另一侧的房屋,有其它的身影亦在奔行、厮杀。
长刀将迎来的敌人劈得倒飞在空中,火星与鲜血四溅,铁天鹰的身形微微低伏,犹如奔突的、噬人的猛虎,转眼间飞奔过三间房屋外悬台。手持钢尺的捕快迎上来,被他一刀劈开了肩膀。阴影笼罩过来,长街那侧的屋顶上,一名高手如飞鹰扑般扑来,转眼间拉近了距离,铁天鹰握住钢尺的一头,反手抽了上去,那钢尺抽中了对方的下巴和侧脸,空中是渗人的声响,人脸上的骨骼、牙齿、皮肉这一瞬间都在朝着天空飞舞,铁天鹰已冲出对面的悬台。
金使的马车在转,箭矢呼啸地飞过头顶、身侧,周围似有无数的人在厮杀。除了公主府的刺杀者外,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帮手,正同样做着行刺的事情,铁天鹰能听到空中有火枪的响声,飞出的弹丸与箭矢击穿了金使马车的侧壁,但仍无人能够确认行刺的成功与否,军队正逐渐将行刺的人群包围和分割起来。
与一名拦截的高手互相换了一刀,铁天鹰仍在杀向前方,几名士兵持枪冲来,他一番厮杀,半身鲜血,跟随了车队一路,半身染血的金使从马车中狼狈窜出,又被着甲的卫士围住朝前走,铁天鹰穿过房舍的楼梯上二楼,杀上屋顶又下去,与两名敌人搏杀之际,一道带血的身影从另一侧追赶出来,扬刀之间替他杀了一名敌人,铁天鹰将另一人砍倒,正待继续追赶,听得那来人出了声:“铁捕头站住!叫你的人走!”
来人是一名中年女人,先前虽然帮忙杀敌,但此时听她说出这种话来,铁天鹰刀锋后沉,当即便留了预防偷袭之心,那女人跟随而来:“我乃华夏军魏凌雪,再不走走不了了。”
听得华夏军三个字,铁天鹰微微一愣,站住了脚。那名叫魏凌雪的国字脸女人身上受伤也不轻,重重地喘息着:“当今之计是尽量去皇宫接出长公主,金使杀与不杀已无意义,你们保留力量……”
她的话说到这里,对面的街头有一队士兵朝房间里射来了箭矢,铁天鹰钢刀狂舞,朝着那华夏军的女子身边靠过去,然而他本身提防着对方,两人隔得稍远,箭雨停下时,对方胸口中间,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铁天鹰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肩膀,滚落房舍间的木柱后方,女人胸口鲜血涌出,片刻后,已没了生息。
老捕快犹豫了一下,终于狂吼一声,朝着外头冲了出去……
“杀——”
那喊声震动长街,转眼间,又被人声淹没了。
巳时三刻,许许多多的消息都已经反馈过来,成舟海做好了安排,乘着马车离开了公主府的后门。皇宫之中已经确定被周雍下令,短时间内长公主无法以正常手段出来了。
该通知的已经通知过去,更多的手段与串联恐怕还要在之后进行。临安的整个局面已经被完颜希尹以及城中众人闷闷地煎熬了四个月,所有的人都处于了敏感的状态,有人点起火焰,顿时间所有的东西都要爆开。这一刻,在暗中观望的人们争先恐后地站队,生怕自己落于人后。
整个城市突如其来的戒严还未完成,但巡城的禁军、捕快、衙役都已经上了街。成舟海在一处街口下了马车,朝着巷道另一端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过去,进入院落之后,与他随行的数人开始戒备,成舟海进到院子里的小房间整理东西,但片刻之后,还是有敲门声传过来了。
一人开了院门,那边便有八名捕快鱼贯而入:“临安府衙,咱们大人请成先生过去一趟。”
“什么成先生,搞错了吧?这里没有……”
“别啰嗦了,知道在里头,成先生,出来吧,知道您是公主府的贵人,咱们兄弟还是以礼相请,别弄得场面太难看成不,都是奉命而行。”
成舟海打开了小房子的房门,六名捕快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也随时提防着有人会动手,两名捕头走过来了:“见过成先生。”
“这里都找到了,罗书文没这个本事吧?你们是哪家的?”
“这是咱们兄弟的牌子,这是令谕,成先生别多想,确实是咱们府尹大人要请您。”两名捕头亮了牌子和文书,成舟海目光晃了晃,叹了口气:“好,我拿上东西。”
“东西不用拿……”
捕头挥着手,成舟海目光一厉:“别给脸不要脸!”他往日里在公主府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瞥之中,目光何其威严,几名捕头虽然仗着势,一时间也被吓了一跳。成舟海转身进去,虚掩房门,过得片刻,两名捕头感到了不对,先后朝房里冲进去。
屋里没人,他们冲向掩在小屋书架后方的门,就在房门推开的下一刻,炽烈的火焰爆发开来。
整个小院子连同院内的房屋,院子里的空地在一片轰鸣声中先后发生爆炸,将所有的捕快都淹没进去,光天化日下的爆炸震撼了附近整片区域。其中一名冲出后门的捕头被气浪掀飞,翻滚了几圈。他身上武艺不错,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时,站在前方的成舟海正举着一只短短的圆筒,对着他的额头。
“砰”的一声,捕头身体后仰一下,脑袋被打爆了。
“宁立恒的东西,还真有点用……”成舟海手在颤抖,喃喃地说道,视线周围,几名亲信正从不同方向过来,小院爆炸的残迹令人惊骇,但在成舟海的眼中,整座城池,都已经动起来。
如果是在平时,一个临安府尹无法对他做出任何事情来,甚至于在平日里,以长公主府长期以来积蓄的威严,就算他派人直接进皇宫抢出周佩,恐怕也无人敢当。但眼下这一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两派斗争或是仇家清算。
皇帝周雍只是发出了一个无力的信号,但真正的助力来自于对女真人的恐惧,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手,正不约而同地伸出来,要将公主府这个庞然大物彻底地按下去,这中间甚至有公主府本身的组成。
往日里的长公主府再怎么威严,对于公主府一系的思想工作毕竟做不到彻底杜绝周雍影响的程度——并且周佩也并不愿意考虑与周雍对上了会怎么样的问题,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大逆不道,成舟海虽然心狠手辣,在这件事上头,也无法超越周佩的意志而行事。
于是到得此时,当周雍铁了心站到主和派的一方,公主府的利益链条也陡然崩溃了。这个时候,仍旧支配着许多人为周佩站队的不再是刀枪的威胁,而仅仅取决于他们的良心而已。
成舟海无法计算这城中的良心所值几何。
看着被炸毁的院子,他知道许多的后路,已经被堵死。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在被惊动的人群围过来之前,与几名心腹快速地奔跑离开……
午时将至。
天空中初夏的阳光并不显得炙热,铁天鹰攀过低矮的院墙,在小小的荒芜的院子里往前走,他的手撑着墙壁,留下了一只只的血掌印。
混乱正在外头的街道上持续。
余子华骑着马过来,有些惶然地看着街道上士兵群中的金国使臣的尸体。
城中的柳树在阳光里晃动,街市远远近近的,有难以统计的尸体,难以言喻的鲜血,那血红色铺满了前后的几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