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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 第132节

“是你说的请我喝酒啊,可别高兴得忘了。嘿,我还真想马上见见你的胖小子,看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眉清目秀的书生样子。你打电话是回家报喜的吧?等会我叫小李替你跑腿,到建华去送好消息!让那小子也赚包好烟抽。呵呵”

杨陆顺听着卫书记毫无隔阂地笑语,不觉喉头哽咽,惭愧地说:“卫书记,我那么对您,您还对我这么好,我、我对不起您!”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唠叨这东西做什么,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等你回来请我喝酒,就是谢谢我帮你传消息了。就说这么多,你好生照顾沙沙和你儿子,取名字了吗?”卫书记依旧那么热情。

杨陆顺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还没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上面还有老父亲,唯一的孙儿,肯定得他老取名字了。您还得给江姨打电话吧?我就不罗嗦了,麻烦您了。”#p#分页标题#e#

搁下电话,杨陆顺半晌还没回过味来,汪建设挤眉弄眼地说:“六子,看不出你蛮会在领导面前玩感情啊,诺,眼圈都红了,我算是明白你怎么爬得这么快了!”

杨陆顺哪有心情跟他解释,他不知道卫书记葫芦里耐的什么药,可那声音却丝毫没有作假,还同以前那样爽朗热情,难道卫书记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的就没往心里去没有任何成见吗?

第一部 乡 第八十六章 (一)

第八十六章(一)

一星期后,沙沙身体恢复得很好,就嚷着要回新平,汪母怎么劝也不听。杨陆顺知道沙沙急着回新平的原因大半是为杨家亲戚们着想。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他爹娘就在四姐四姐夫的陪伴下赶到了县里看独孙苗儿,俩老喜极而泣,瞅着睡得香香甜甜的孙儿浊泪横流,想抱又不敢抱,嘴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当看见孩子宝塔一样的小鸡鸡时,望着沙沙的眼光就迥然不同了,感激比欢喜还要多,对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汪父汪母也更恭敬了,大约母凭子贵、爱屋及乌就是这么来的吧。他娘平日里也怕沙沙嫌人老邋遢从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这回只怕是高兴得狠了,拉着沙沙的手不住摩挲,眼尖的杨陆顺却发现他娘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沙沙手里,而沙沙亦乖巧地默默收了。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解放前出嫁时娘屋里打发的纽丝金手镯,重不到一两却是赤金的,又喊老金,不象现在的首饰金都是沙金,真难为他娘藏了这么久,连杨陆顺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到了下午,老人们谢绝了汪家的挽留,只是再三叮嘱沙沙要养好身子到时候回新平给孩子做九朝,恋恋不舍地搭车回了新平,临上车四姐在杨陆顺耳边嘀咕:“咱爹娘是怕你岳母娘嫌他们邋遢,要不是怎么舍得心肝孙孙回喽。”

接二连三几个姐姐都到县里来看望了沙沙和小侄子,虽然汪家热情留客,可都是上午来下午走,还说有几个成家了的外甥、外甥女也要来看小表弟,慌得杨陆顺和沙沙连忙谢绝了,到县里来一趟花费不少,而且汪家小锅小灶的也实在难得应付,所以沙沙急着回新平。

农村里对坐月子讲究很多,县城里到底开放些,沙沙生人后既没包头也没禁风,加之本来身体素质好,汪家也就没再留,汪建设用面包车把杨陆顺一家三口送回了新平。

新平的家里四姐早就准备熨帖只等月婆子回家坐月子了,回到家后,沙沙在众人的拥簇下,一反在娘家的事事自己动手,任由着四姐用白毛巾把头一包躺到床上坐月子去了,除了给孩子喂奶水,吃饭洗脸洗脚擦身子,都是四姐伺候,可谓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杨陆顺他娘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左右邻舍单位同事街道的上朋友们来看沙沙和孩子,她老人家象母鸡护小鸡一样,说笑声音大了不行哟、胡乱抱孩子不行哟、旁人去亲孩子粉嫩的脸儿也不行哟,还只准许女人到后屋看月婆子,男人在前屋就一律止步了,那规矩简直多得数不清,而且谁也不能逆了她老人家的意!

杨陆顺和沙沙就急着问给孩子取了啥名字,望着他爹小俩口没来由紧张得冒汗,他爹佝偻的腰忽地就直了,橘子皮一样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我那乖孙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杨旺,旺盛的旺,孩子他娘姓汪也谐音,女人怀胎十月不容易,不能忘了他娘的大恩德,也预示着我老杨家家运旺盛啊!”

“杨旺,旺旺!”小俩口反复念叨了几次也还顺口,最难得地是老人把沙沙的功劳也表了出来,所以沙沙很是满足,笑着说:“这名字好,这名字是响亮,杨旺、旺旺!干脆小名就叫旺旺好了!”杨陆顺心里也落了块大石头,生怕他爹老思想取些老土的名字,旺字虽然俗气了点,总还有点含义,也就心满意足地冲着孩子叫着:“你爷爷给你取了名字叫杨旺,以后你就叫旺旺了,好听吗?”

孩子吃饱了奶水在睡觉长肉,被他爸爸一打扰,小嘴巴撅了几撅,小鼻子皱了几皱一脸不痛快地样子,杨陆顺不禁呵呵直笑说:“爹,你孙孙好象不怎么喜欢哟!”

老头也是爱到心把子里去了,说:“啊?我的乖孙不喜欢啊?那怎么办,真要不喜欢,长大读书时再改,改个好学名!”

杨陆顺的五姐也籍这阖家喜庆的日子来缓和跟沙沙曾经的矛盾,许诺小侄子的“九朝”酒她包了,沙沙表面上笑得高兴其实心里嘀咕:就家里几桌饭你当然乐得大方了,怎么不包了旺旺的满月酒呢?

旺旺“九朝”,也就是出生九天了,是新生儿第一个喜庆日,老杨家齐聚一堂,笑语融融,鹏子媳妇打趣地对自己的五岁的儿子说:“冠冠,快叫表舅舅!”那孩子奇怪地说:“娘,怎么让我叫一个毛毛崽做舅舅呢?不是大人才叫叔叔阿姨的么?”逗得一屋人大笑。

中午吃饭时五妹子饭馆来了个不速之客人,新平村的老胡家,老头儿畏缩着找到杨陆顺,捏着个红纸包儿边塞边说:“杨党委,恭贺你喜得贵子啊!”杨陆顺哪能要他的红包,说:“哎呀,胡大叔,您来了就来了,还封什么红包哟,您快请上座喝酒,红包我是不敢要的。”老头儿急得带起了哭腔:“杨党委,我这点意思是给娃娃的,一定得收下,给娃娃一个吉利哩!”杨陆顺还是不收:“胡大叔,有您的好话儿,我家旺旺肯定一世吉利,红包就免了,您家也困难,留着孩子上学买文具啊!”老头儿急了说:“杨党委,你不收就是看我这泥腿子不起了。你为了帮我家累昏在田里,你得了崽我怎么能不来道贺呢!”两人在门口打架一样推来搡去,还是杨陆顺他爹发话了:“六子,你就收下,老人的心意呢。老哥哥,到这里喝酒。”杨陆顺无奈只得收下再三道谢。胡老头见杨陆顺收下了红包,立马觉得有了面子,惶恐焦急的神态一扫而去,笑咪咪地跟杨老头坐一桌,拉着杨老头不住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杨陆顺笑着摇头叹息,五姐凑在他耳后说:“你也是,人家给你就赶紧拿着呗,小人物的自尊心强着呢,最容易得罪,又最容易满足。你看老头多高兴,如果你不要他的红包,这顿酒只怕比闹药(农村里喊毒药叫闹药)还难得吃!”

杨陆顺见老胡家跟他爹推杯置盏喝得正欢,浑然没了进门时的畏缩与委琐,只怕是自己满足的他的自尊心的缘故吧。他感慨着却没有吃饭喝酒,而是眼睛老望着门外,旺旺出生第二天他就发了封电报去小标部队,过两天后小标也回了电报说是马上请假回新平,按说应该要到家了,可怎么还是没见人呢?直到四姐夫催他上桌喝酒,还留恋地看了看大街,怅然若失地轻叹了声。

到了晚上杨陆顺还无法释怀,生怕小标在路上出问题,便大开房门在前屋看电视,说是看电视还不如说是等小标,虽然小标不知道他的新房子,可巴掌大的街道随便找个人打听就找得到家门了。没曾想小标没等到,把卫书记等上了门。

距吵架已经是大半月时间没看见卫书记了,陡然间看到卫书记熟悉而亲切的笑容,杨陆顺猛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是羞愧、感动、震惊还是满足,他一时体会不出,只晓得慌乱地招呼着让坐,沙沙也从后屋出来跟卫书记打招呼,四姐忙把旺旺从摇窝里抱出来给客人看。

卫书记慈祥地凑近看了看旺旺,笑着夸道:“这小家伙,眉清目秀的,五官象沙沙多些,长大只怕是个帅小伙子啊!不过男孩子还是要威武点好,太秀气了就跟他爸一样是书生了。”#p#分页标题#e#

杨陆顺还在心襟驰动,沙沙笑着说:“卫书记您说得是哩,这孩子长相就是太秀气了,连哭的声音都细细的,点都不象八、九斤的大娃娃,不清楚地还因为是个四、五斤不足月份的细妹子,以后长大了就请卫书记传授部队的训练方法,让我家旺旺成为卫书记一样威武的男子汉!”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点着沙沙手指一阵晃动,却冲着杨陆顺说:“六子,你家沙沙还是小妹子的性格哟,象谁不好象我个半老头子,我看呀,最好还是象你,斯斯文文的好做学问,将来考大学当博士。”

沙沙忙对孩子说:“旺旺,听到你卫爷爷的话了吗?你要赶紧长,到时候象你爸爸、卫边叔叔一样到长江大学读书,听到了吗?”

卫书记又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看啊,将来旺旺肯定上清华北大哟。”

小旺旺不知道被他卫爷爷的大笑吓着了还是怎么的,瘪了瘪嘴巴哇哇哭了起来,慌得沙沙也顾不上什么书记不书记,接过孩子就到后屋喂奶去了。

他四姐也跟着去了后面,卫书记看着还是不敢与他对视的六子,微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把你调进政府、看着你谈爱结婚,又做了爸爸,一晃就是两年多啊!还记得我们第一在胡连长家见面么?”

杨陆顺点点头说:“记得,我都记得呢?”

“那时你还在教书吧?我就奇怪得很,一个白面书生跟一个赳赳武夫成了好朋友,小胡说你心里有股子血性,我就把你记住了。也是我们的缘分啊,我竟然到了新平任党委书记,当然不能把你这知识分子埋没在学校里了,你也还争气,在政府部门得心应手,什么工作到了你手里总也完成得干净漂亮,我很满意啊。说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呵呵”

听着卫书记侃侃而谈,杨陆顺的心情复杂纷扰,开口冒出句:“卫书记,我、我对不起您,请您狠狠批评我吧。”

虽然杨陆顺是低着头说话,卫书记脸上还是掩饰不住一丝尴尬,借抽烟调整着心情说:“六子,这事也全怪不得你,有些事情我们还是缺少了沟通,加上我这脾气大,那天我说话的口气是重了些,伤了你啊。”

杨陆顺曾经满腹的怨恨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卫书记对他的种种好处如放电影一样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而卫书记竟然还主动放低姿态来迁就他,心里受到巨大地冲击令他眼圈一红,哽咽着说:“卫书记,我是年少无知冒犯了您,我、嗨,我太骄傲自满了,没有您在默默支持我,我哪能做出今天的成绩,我......”

卫书记哈哈一笑手一挥说:“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都说年轻人血气方刚,我这半老头子却死不悔改,我就是在脾气上吃了大亏的。以后我们都好好改改这坏脾气。你不是请我喝酒的吗?干脆就今天吧!”

卫书记这么一检讨,杨陆顺就更是惭愧,忙不迭叫四姐开火备菜,幸亏得家里有为沙沙留的发奶鲤鱼数条,到后面菜园掐了几把蔬菜,酒反正有五粮液,菜虽马虎,可卫书记兴致颇高,杨陆顺又一心赔罪,两人杯来盏去,渐渐又聊到了工作方面。

卫书记说:“其实这次新平村的事本不应该闹腾得这么大。如果我们多沟通就好应付得多了。其实你的担心不是多余,而且讲到了正点子上,任何工作都不能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关键在于一个工作方法的问题。新平村能开拓思路勇于走在改革的前列,这是我们政府领导首先要大力支持的,你有担心有疑问,尽可能地要通过协商来解决,通过组织方式来解决,如果你召开村民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为什么家庭情况非常困难的户子可以暂时不集资,我想依你的口才及在村民中是威信,大部分村民应该会理解会同意,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对办养鸡场的信心,对于借钱去集资我也是不同意的,又不是说百分之百稳赚的。而你不通过会议的形式私下里谈话,谈话内容却又与村委会的决定相左,你说叫那些文化程度不高、见识又不广的农民怎么做?你时刻要清楚你代表的一级组织,你在普通农民面前已经不仅仅只是杨陆顺,还是领导干部,你的话农民理解为乡政府的意思也不为过,这才造成了大麻烦啊!六子,工作方法最重要啊,你虽然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可实际的工作经验得在工作中慢慢积累,我一直都很支持你的决定,这是给你锻炼机会,也是在提高你在工作中的自信心,一个年轻人总是被人否定,很容易挫伤自信心和积极性,可一个人是脑子总是有限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是说要集思广益嘛。”

杨陆顺听了连连点头,真是当局着迷啊,如果真按卫书记的说法去做,断断不会出现村民们集体反悔的事情,何况养鸡场是全村人的心血,相信他们也会全力以赴地办好,说不定也会成功的,惭愧地说:“卫书记,听了您的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我总是把问题考虑得简单了,总以为只有自己在忧国忧民忽视了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意气用事了。经过了这次教训,我以后会经常与您汇报工作的。”

卫书记笑着说:“该你决定的你还是要果断,遇到了不同意见要相信组织相信集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嘛。我相信你明辩是非的能力,但也要提醒你别受人误导,来,六子,为你尽快成长起来干杯!”

杨陆顺也诚恳地说:“谢谢卫书记的教诲,干杯!”

虽然杨陆顺道歉了多次,可卫书记再也不敢轻易与之推心置腹,他也不清楚杨陆顺究竟与老谢纠缠得多深,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说:“六子,胡拥军马上要回新平了,到时候我们仨得好好喝上几杯子。”

杨陆顺惊喜地说:“真的?也不知道胡大哥身子恢复得怎么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喝酒!”语气就有点黯然。

卫书记说:“不管怎样都要喝上几杯,他现在是副营职干部,身体大小受伤无数处,部队决定让家属随军了,他在云南服役,只怕以后回来得少喽!六子,不知道怎么的,我一想到你胡大哥,心里就不好受,来,我们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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