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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9 第82节

  李和骑近了,把两边的条幅都看完了,才知道中国女排又在秘鲁首都利马夺了世锦赛冠军。

  看着到处喜气洋洋的,哪怕再经历一次,李和也忍不住心里的激荡,中国人太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了。

  1981年女排世界杯夺冠更多只是鼓舞,想着我们不是那么差,我们还是那么凑合,那么1982年世锦赛的再次夺冠,更多的意义是民族自信的提升,大家开始想着怎么超越,老外不过如此。

  对女排的姑娘来说,能进中南海是多么大的荣耀,对他们个人来说,这才是他们人生的真正起点,后来退役后从商、从政、执教,没有一个差的。

  何芳高兴的说,“我们真的又赢了吗?”

  李和笑着说,“那是必须的”。

  李和也说不清女排精神是什么,书面一点无非就是拼搏向上,但是经历过的都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中国打开了国门,不管是经济、文化、体育、工业,只要你能想到的行业,几乎都是一付弱鸡模样。

  对国家的政治制度,以及未来前途,很多人其实是怀疑的,高度不自信的,一股自我怀疑和否定气氛在弥漫,许多人有迷茫、有惊喜、有渴望,而女排恰恰给这种气氛注入了一种新鲜的活力,激励着大家前行。

  女排的拼搏精神,这种激励和鼓舞作用在今天许多人看来是空洞的口号,但是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鼓舞了一代人。

  吃完晚饭后,李和依然习惯性的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刮起了风,有点凉了,不得不套上了一件毛衣,不过还是舍不得回屋。

  月亮又圆又软,双手放在扶手上,脚搭在茶几上,说不出的自在。

  “给你个月饼”,何芳从厨房出来说道。

  “不年不节的,吃啥月饼”,李和顺手掰开,月饼还是青红丝馅的,馅饼的料特别足,质地很硬,一块月饼估计可以啃半天。至于五仁月饼,豆沙月饼还算奢侈品呢。

  何芳说,“十月一号那天就是中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白天咱们去了香山,晚上老于叔他们又在,我就忙得忘记把月饼买了,好在今天月亮也不差,真圆,真亮,我给你补上。”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还吃这玩意。”

  李和咬了一口,太甜,腻的很,不过对有的家庭来说,月饼还真不容易吃上,有的孩子多,过节时只有最小的孩子才有月饼吃,其他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何芳说,“我还真没见过比你嘴巴还挑的,你这人就浑身毛病。你是没受过饿。”

  李和说,“我怎么可能没受过饿呢,那种半夜饿醒,怎么都睡不着的感觉,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感觉,会记一辈子。所以我才觉得能活着就是赚了。”

  “既然已经赚着了,你还挑剔个什么劲。”

  “老祖宗早就给出了定律: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剩下如意之事不过一二分而已。人生就是人的生存,一切为了生存,更好的生存。人最根本的本性不是善与恶,而是追求快乐,回避疼苦。这是自然选择,似乎没有生物会是例外。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要吃好饭,吃大餐。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就需要努力来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就要有的挑剔,不然跟蟑螂有什么区别。”。

  何芳笑道,“你鬼话一大堆,谁信你“.

  第二天两人一回学校,就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气温越来越低,李和无奈只得套上了臃肿的大袄子,整天缩着脖子.

  陈硕把手里的几张手抄诗递给李和,“这是新诗,你看看: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你看看写的多好”。

  李和说,“认真看你的英语,准备好好出国。少看这些乌七八糟的”。

  陈硕不乐意的道,“你不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呢?这是文学,这是诗歌你懂吗?”

  “一个建筑工人的无病呻吟而已,好像离了他们地球就不能转。”

  陈硕说,“你这人一点艺术细胞都没,虽然我不准备做作家了,可这点艺术修养还是有的。”

  李和拍拍陈硕肩旁,“人啊,要朝前看,一掉进琐碎里顾影自怜就不好玩了。这帮人本身就没几个好鸟,学历不高,视野也没,仗着读过几本书,就敢言必称诗人、思想家,写得过于阴暗了,似乎是要衬托他们的光明。一副小市民做派。咱要豪气点,大气点,自己过好比啥都重要。”

  文学性,艺术性不谈,李和对这帮子知青文学的散文诗歌,大概是没有好感的,这帮人把下乡视为下狱,遇到跳骚都要叫个半天,把一切视为苦难。只要谈到农民必然要归为愚昧、无知。李和自己就是农村出身,自己骂可以,但容不得别人说不好,总是要不自觉的要站到对立面去,见到这些人给一板砖是最起码的农民操守。

  陈硕说,“哎,跟你没话说啊,我还是看我英语了”。

  下午拿到张婉婷的信,大概是这阶段最开心的一天了,总算放下心了。

  信的内容其实没有什么,就是一些日常的学习感想,同学相处,但是学习压力很大,一直没有时间回信。

  李和想想,刚到陌生地方,胆怯慌张都是不可避免的。

  食堂吃完晚饭,李和就开始爬在自习室里写回信,抑制不住的思念还是写满了几张纸。

  

31、潮起潮落

  

  李和早上起来的早,依然习惯性的跑了一圈。

  在报栏看到武汉汉正街的报道,总算心里松了一口气。

  工商总局在武汉召开全国小商品市场现场会,想在全国宣导汉正街小商品市场的经验。

  以个体商贩为主的经营日用小商品的汉正街市场,在全国出名了。

  汉正街成了有数百名从业人员、400米长的街道集市,根据顾客需要直接从厂家进货,依据市场供求自行定价。

  所有的关于“小商品”概念范围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

  以前在国家统销统购范围内的商品,个人如果自行进货、自行运输、自行定价销售,就算做投机倒把罪。

  国家允许个人销售的产品就只有小商品,那么小商品的范围,就不是那么好定义了,有的地方把衣服、手电筒算作小商品,个人可以自由贩售。有些地方只把针头线脑算作小商品,你卖衣服、鞋子之类就是投机倒把;有的地方更开放一点,只打击票证外汇券贩子,其他一概不理。

  这种全国的差异性很明显。

  李和认为,这次人民日报、工商总局出来定了调子,算是商品流通领域的革命。没有汉正街的星星之火,就不会有后来全国的燎原之势,小商品市场一下子到处往外冒,之后全国市场发展风起云涌,沈阳五爱、浙江义乌等市场接连兴起,市场经济的大潮也自热而然的随之而来。

  李和刚回到了班里就拿了苏明的电报。

  苏明已经通过于德华从香港买回了刻录机和材料,可是做出来的磁带不是搅带就是模糊,还在继续摸索阶段。

  李和也知道,刻录磁带最麻烦,有一定经验的人才能做,一旦有一格录制不上去就会造成卡带,那么就意味着磁带报废录制失败,等于没用了。

  如果磁条差一点的,录出来的就更没法听了,录歌曲好点,声域广,那点噪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是英语磁带,就只能剩下兹兹声了,好多学生倒是深受这种干扰。

  电报上也说了于德华的情况,于德华算是站稳了脚跟,第一批货就有了15万港币纯利,可把苏明羡慕坏了,直感叹,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更坚定了做磁带的决心。

  李和又到邮局先给苏明回了电报,也没心疼钱,打了200多字,说明一些磁带刻录诀窍和关键点,只要手熟练了,不抖动了,就能做出好磁带了。

  同时又给于德华去电报,要求他开始在香港招收人才,形成团队化运作,个人单打独斗始终难以成气候,服装鞋帽、箱包、电子产品,能做三来一补的行业简直太多了。

  李和后来听朋友聊过,78年以后,整个深圳就像个巨大的加工厂,厂房很缺乏,不少工厂就设在生产队的牛棚和谷仓,能搭建一个铁皮屋算不错了。香港老板每天下午将材料送到深圳,第二天就要把产品运回香港。来料加工就是那时候开始火起来的,深圳基本家家户户都是在做来料加工,都忙着串葡萄、串表带,做胶花,做丝花,一个个家庭作坊就是这么起步的。

  李和也明白,三来一补”企业只是一种低层次的引进,引进的企业一般都较落后。它们绝大部分是些小作坊,机械设备都是从香港淘汰的过时货。不过,这对于此时的深圳来说,已经是个大赢家。

  转眼就是元旦,李和只能感叹时间过得过快,校园的生活就是这么单纯、简单,两点一线,但空气间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忙碌,不少同学在桌子上贴上了座右铭,精心饰在左下角,例如‘人生难得几回博,今日不博何时博’、‘论成败人生豪迈’。

  李爱军还是守着墙角的那个鞋摊子,他的摊儿上,摆着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小钉子、碎皮子、前掌、后掌、鞋油、胶水....

  雨下的很大,风刮的很大,天气很冷.

  墙角的那把伞,歪歪斜斜,起不了大作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后背,他佝偻着,脸冻得青青的,可是他丝毫没在意这些,只是低着头很认真、很专注,一丝不苟。

  修鞋是他的生计,而且是唯一的一个生计。而且劳动才能凸显一个人的价值.

  李和也没有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因为他知道,在劳动和生命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相信李爱军也是这么想的。不想被人同情,只想过跟平常人过一样的生活。

  李爱军看到李和,笑着说,“我看你们学校,可能你是最清闲的那个,你看看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抱着书的,哪个走路不是用跑的。你这日子过得倒像是退休老干部。”

  李和不否认这说的是事实,他有时也在思考自己的心态,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开始选择懒惰,中庸,或沉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物质追求。

  李和偶尔也在想自己是否有精神层面的需求,可以简单地用实现“不同”和“认同”来解释这种需求。“不同”,则是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特殊性,努力证明“与众不同”,做世界首富,起码弄个中国首富当一当,最后就是各种牛逼不解释。

  同时追求“认同”,“认同”是一种社会特色,它完全了人为了适应生存而自然具备的追求“不同”的心。比如在几十年以后,大家同学聚会,开个奔驰,交换名片又是一大推头衔,这样就很容易得到赞许和认同。要是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自然与众不同了,就没有人认同,只有鄙视。

  李和在临近毕业,也在思考未来,想来想去,只有去从商。至于靠从政获得认同,李和已经算是否定了,在别人眼里也许是捷径,可在他眼里就没了吸引力,也是畏途。

  他也不想攀附任何关系,只要经营现在的同学关系、同乡关系、师生关系,还有79级同学会,基本就没人能找的上他的茬。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老三届、79级的从商被打压、吃官司的事情,与其费心费力到处钻营,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曲意逢迎对他来说只会降低他的层次,反而显得不入流。

  “冷不?要不咱哥俩去整两盅,喝死算完。”,李和知道李爱军的酒量,和自己半斤八两,才敢说着这么猖狂的话。

  “你请我?”

  “别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你老大,你请客。”

  “那就算逑,我还是回家吃。”

  李爱军嘴上这样说,还是一边收拾摊子,把东西放好,不让雨淋上。

  两个人就朝着老李家饭店去。

  

32、悟

  

  外面天气冷,这屋里也不怎么暖和。李和直接喊了几个菜然后对李爱军说道:“今儿整个度数大的?”

  李爱军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放,顺手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点头同意。

  “李胖子,来两瓶老白汾!”李和对着饭店老板喊道。

  “这.....这,有点浪费了吧?”,李和的一声高呼让李爱军有些难受。山西老白汾还是很贵的,一般人是舍不得喝的,他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等酒上来,他也就没客气了,直接便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火辣辣后劲十足的汾酒入喉,李爱军的脸顿时变的热乎起来,还没来得及等上菜,他只好把面前杯里的水喝下,嘴巴才感觉没那么火辣。

  “李胖子,来,给我来盘冷拼!”李和笑着对不远处的柜台喊了一下,接着说道:“酒管够,别喝这么急,不然待会我还得背你出去。”

  “这酒真够味!”李爱军吐了吐舌头,不过此时的浑身热乎乎的,看来好酒就是好酒,名不虚传啊,然后又继续说道,“小李,说实话,你别不爱听,你这年龄跟你性格不搭,好像看透生死似的,我是战场上尸堆上爬下来的,我就送你一句话: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来继续喝”

  “来,来,碰了!”李和举起杯子,一口闷了,没有回答李爱军的话,是啊,自己再经历一次人生,为什么要这么刻意压制自己呢,为什么不能轻松的过一个青春期呢,上辈子就是那么的苦闷,这辈子再苦闷,岂不是白白重生一次,自己压抑自己又是何必。自己又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人不轻狂枉少年。

  想通了这些,李和突然笑了,一切随其自然,按照青春期本能来。

  外面的雨下的忽然比之前大了很多,街道上的人跑的更匆忙了,有的披着雨衣闷头骑着自行车,有的打着伞在风雨中蹒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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