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75节
李和把茶杯放在何芳跟前,自己又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说,你改行当诗人了?”
何芳瞪了李和一眼,“我就知道从你嘴里听不出好话。我意思是说这一路火车过来,气象都不一样了呢。虽然人吧,你看穿着还是一样的衣服,可是那人哪里不一样了,我就是说不出。”
“精气神不一样了?”,李和接话道。
“差不多那味道吧。就是人吃饱肚子了,都有精气了吧。你说说搁前几年,咱那旮旯那么个大粮仓,那么多粮食,全部上交,然后再分配很少的口粮,农民自己种地居然吃不饱肚子,不是活笑话吗?”何芳气愤的说道。
李和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叫全国一盘棋,统筹统销。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很,跟我嘀咕啥?再说你好歹是个城里商品粮户口,可比我强多了。该抱怨的是我吧?”。
“全国一盘棋”,是对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的形象表述,再直白点说,就是全国人民一起吃大锅饭,要穷一起穷,要富一起富。
所有的社会资源,粮食、原材料、矿产,这类最基本的东西,都是国家统一征收,统一按照比例分配。
东北地区的各种矿产,粮食,石油,煤炭,木材资源丰富、产量又多,可人口少,按照比例来分,当然绝大部分给了全国各地。
本来东北按照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产出和资源,不但能吃饱饭,还有富余,偏偏要和全国人民一起吃大锅饭,东北人民能没怨言吗。
所以只有理解了时代的背景,才能理解小平同志的伟大之处,他提出‘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
先富肯定能带动后富,但共同富裕肯定不是平均富裕。
何芳噗嗤一笑,“好吧,你委屈,不过那时候我们家三个孩子,就我老娘一个人工作,哪里够吃。跟你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付霞进来道,”姐,水烧好了,你来洗吧。“
何芳促狭的捏了捏付霞的脸蛋,“我咋没发现,妹子越来越水灵了呢。”
付霞不好意思的低了点头,“你就会取笑我。”
李和见没自己啥事,就对何芳说道,“我去新华书店,买点东西。你自己洗完澡,就上床躺会。”
“你等我会,我也去,我去买点书,下次就不用去了”,何芳还没等李和答话,就拉着付霞直接去了后院。
如果一个人抱着目的性去等待一个人,时间感觉会过的太慢,心里想着,快洗好了吧,咋这么慢呢,还没出来呢。
如果单纯什么事情也没有,李和在椅子上趟个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何芳头上裹着毛巾出来的时候,也才过去半小时,这半个小时让李和觉得比一个小时还长,直接把自行车推出来,把后车座拍的啪啪直响,“走吧,麻利点,别墨迹了”。
“哎,你说我剪成短发怎么样?”何芳在后车座上问道。
李和停下自行车,仔细地观察后,认真严谨地分析道,“不怎么样,你的眼睛虽然大,但睫毛太短,眉毛稀稀疏疏的,鼻子太高,嘴巴超大,腿虽然长,但是腿型一般。最主要的是……哎……”
话音还没落,啪的一个巴掌拍在李和的后背上。
19、钢笔
因为要去买一些教辅资料,只有就近去花市新华书店了。
李和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所谓的教辅区,其实打根还没教辅这个概念。
看到几个孩子围在一个小拐角,都在捧着书看。
李和过去看了一下,是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主编的《语文辅导》之类的,而且是灰皮书。
也没得挑选,就数理化拿了一个全套,又拿了一本所谓的《新语文作文》。
李和可不敢拿什么课外书给老四看,用来提高作文,老四性格本来就是个跳脱的,再看点杂书说不准就出格了。
高中升学考试作文都是标准套路,要符合主题思想,但凡有一点出格的,一准就是个零分。
李和又不自觉的感慨,到处是发财机会啊,要是自己写教辅,写不定还能得个中国教辅教父的名头。
力凡的大佬伊明山不就是靠这个发家的吗。
何芳把李和拉到柜台,指着柜台里的钢笔道,“你看金星的呢,要不给小妹买一支?肯定喜欢。”
也许大部分人只知道“英雄”或者“永生”,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大家认可的最好的钢笔还是金星。
男女情侣就多以“金星钢笔”作为定情信物。包括一般电影中男主角送给女主角的通常都是金星钢笔。
在大哥大没出来之前,口袋里插一支金星钢笔,都是土豪的象征,有点身份的领导干部口袋都要插上一支。
售货员看着李和在那发呆,不满意的道,“金星,55,买不买啊,别挡着道,后面还有人买呢。”
李和想了想对何芳道,“算了吧,不买,那么个小孩子用着这么贵东西太招眼。”
可不是太招眼吗,一支钢笔就抵得上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一个小孩子拿在手里总归不合适。
“包起来,我买了,给我选个漂亮的盒子。要那个紫红的盒子。”哪知何芳直接从口袋掏钱给售货员,没理会李和的话。
李和无奈,只得道,“你自己用吧,她一个小孩子,用那么好干嘛。”
何芳把包装好的钢笔拿在手里,不屑的道,“你哪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哪怕在学校里不好用,放在家里看着都是高兴的。”
两个人又买了一些作业纸和草稿,才去结账,这次李和结账,总共也才3块8毛钱。
去邮局寄东西的时候,何芳执意要把钢笔一起塞到包袱里,“我送她的行不?”
二话不说,把钢笔盒子塞到了包裹里面。
李和顶不过,只得又填了个电报,交代老四不得带到学校去。
其实老四倒是不必交代太多,一辈子都是个省心的,起码在读书这个事情,李和一辈子没为她操过心,李和参加工作后也只是每个月给他学校寄个5块生活费。一路上初中,升高中,都很顺当,虽然后来只是考了医科大专,但是在八十年代,一个姑娘家能考上大专也是轰动十里八乡。
轮到老四这一代时,高考竞争其实是更加大了。
高考刚恢复时很多人都是急忙忙拿起书本,考题也不出教材之外,有时靠天份就可以冲进大学,像何芳、赵永奇这种没时间摸多少书,多靠的是天分,别人没黑没夜的看个几遍,他们可能一遍就记住了。
最操心的肯定就是老五了,只寄希望这辈子能磨磨那性子,是再好不过的。
回到家的时候,李和渴死了,桌子上拿了茶壶,茶壶里灌得是李老头的冰镇酸梅汤,只是如今搁了小半日,已不在冰了便是,随手给小碗中倒了小半碗,一咕噜的喝光了。
何芳进了厨房想用肉末,胡萝卜做个什么菜,结果没有胡萝卜,只得切了黄瓜丁,把肉末先炒进锅里,然后把黄瓜放进去。
何芳对付霞道,“你把我堂屋的几个编织口袋拿到厨房来,里面有我从家里带来的吃的,咱晚上吃。”
付霞拿过来的时候,何芳直接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了,“这是野猪肉,我切一块下来,剩下的你用盐水抹一遍,要均匀了。挂到葡萄架子底下就可以了,还可以晒几天,哪怕入冬了也能吃,不怕坏”。
李和看到这么大的野猪后腿,猛然吓了一跳,“这猪可够大的?”
何芳得意的道,”我们那山上的黑熊,野猪,傻狍子,马鹿海多去了,山鸡、兔子这些就更不用提了。山里人打猎都要成群结队,聚上至少10条猎狗,一个人进山都是白瞎。东北森林中最大的野猪有500公斤以上,这就是“千斤猪”。通常野猪比狗熊可怕多了,只要不是一枪撂倒,野猪找准机会冲到你面前……“
李和不信的道,“糊弄鬼呢,野猪比狗熊厉害?”
何芳鄙视的看了李和一下,”没见识少说话,野猪厉害之处不只在于它的獠牙,而且是因为它的皮,就野猪皮最恐怖,是和肉长在一起的,需要用到一点点割下来,而且野猪喜欢在松树上蹭身体,皮上就沾了不少松油,然后再到土地上打滚,所以野猪的皮就象盔甲一样。“
晚饭做好的时候,何芳酒也不愿意喝了,饭明显吃不下,只是随意扒拉了两口,“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上下眼皮斗架呢,我要赶紧去睡觉了。”
李和跟李老头碰了一杯,又得意的看了何芳一眼,“来,咱爷俩喝,光牛皮吹得响没用啊”。
付霞低着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何芳啪嗒筷子一拍,拿起桌子上的酒,眯着眼睛道,“那比划比划,谁先跑谁王八蛋小狗”。
李老头不想惹祸上身,笑呵呵的道,“你们年轻人喝,我年龄大了,要早睡了。“
付霞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借着去厨房的借口,也一溜烟跑了。
李和急忙把何芳手里的酒拿下,笑道,“别啊,你看,你刚回来肯定累了,喝酒伤身,对身体不好。还是赶紧去睡觉吧。”
“不是你要跟我叫阵吗?”
“开玩笑,纯属开玩笑。你看我现在不是为你身体着想,不让你喝嘛”
“真的?”
“真真的...“
何芳就没再搭理李和,把面前的几盘菜直接端走了.
李和大叫,“哎,我还没吃完呢.“
“我也是为你好,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对身体不好.“何芳头也不回的去了厨房。
何芳进了厨房,把菜放到案子上,看到付霞在烧水,“水我来弄吧,你还是端给你李哥吧,再给他带个盐鸭蛋过去”。
付霞脆生生的应了声好。
20、装修
一声“磨剪子来——锵菜刀”,打破了巷子里清晨的宁静。
吆喝,既要有规矩又要有欣赏性,乱喊不行。
在人家大门前吆喝,要拖长声,既要让隔了好几进院子里的人听见,又要透出优雅,不能野腔野调地招人烦;在闹市上吆喝,讲究音短、甜脆、响亮,让人听起来干净利落,一听就想买。
等李和拿只瓷盆开了院门,阳光已擦着东墙头照到西墙的一排葡萄架上,第一缕阳光照在葡萄叶上都在发光。
打开收音机,调到戏剧频道,豫剧唱腔就在院里飘荡。
河南的戏曲文化这是经历了多少风雨历史的文化沉淀才能在今天做到这样的沁人心脾。
李和不止喜欢豫剧,包括四平调、京剧等都是听的爱不释手。本来就没多少爱好,猛然喜欢一样东西,很多时候就像抽大烟一样,一旦迷上了就很难戒掉。
听懂了以后特别有味道,会唱的话更是劲道十足。
早也盼晚也盼……
今日痛饮庆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