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232节
李和道,“舒服是留给自己的,自己舒服就行”。
老五缠上李梅,把李老二的专横霸道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通,“我不是孩子了,他天天都烦着我,你才是家里老大,你要管管他”。
李梅道,“那你多大了?怎么就不能管着你了”。
“我都十三了,我都长大了”。
李梅道,“那你成绩跟你四姐一样好,不就行了吗?你二哥就肯定不会管你了”。
“他们都是书呆子,我才不跟他们一样呢”,老五见李梅也不帮着她,也就没兴趣说了。
李梅对李兆坤头上那青紫的杠子感兴趣,就瞧瞧的问了,“怎么了,那头上好几道呢”。
老五听着这个就兴奋了,“被阿娘堵着揍的”。
李梅觉着这是天方夜谭,王玉兰哪里能跟李兆坤动手,“胡说八道”。
“真的,真的,阿爹输钱了,输了500块呢”,老五不顾着李兆坤当面说的很是兴奋。
李兆坤恼羞道,“堵住嘴,信不信老子揍你”。
“我说的可是真的”,老五可是不怕李兆坤。
李梅见李兆坤的脸色,知道八成是真的了,也就让老五住嘴了。她知道她老娘是好脾气不假,可让她破财等于要她命了,以前不跟李兆坤计较,大概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现在手里富裕,计划着要富贵长久的,出去一分钱都要心疼半天的,哪里能容李兆坤胡来。
杨学文拉着李和,要把之前养鱼借的三千块还给他,“你看都用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姐早就着急了”。
李和道,“你们用着就是了,我又不差这点”。
“我也用不上了,我房子都盖好了,没啥大花销了”,杨学文坚持让李和把钱点一下,人啊身上无债才能一身轻松,哪怕是少小舅子的钱,他都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行,以后要用跟我说”,李和接过钱,装模作样的捋了一遍。
“你就这样糊弄了?仔细数一遍啊,数数对不对”,杨学文见李和心不在焉的,有点着急。
李和没办法只得仔细的数了一遍,“对的,对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年亏了你,不然我那几亩鱼塘根本起不来”,杨学文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个小舅子,想当年他家穷的破茅草屋两间,方圆几里地就没正眼瞧过他家的,那时候能想着吃上饭就是不错了,哪里能想过混上媳妇。
结果呢,就是他这个小舅子力排众议,坚持让李梅嫁给他的,他也是争气的,现在像个人样了,有老婆有儿子,还住上了三间大瓦房,那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你说这话假不假,没什么意思”,李和虽然从心理年龄说,没法把“姐夫”喊出口,但是对他也是敬重的。
他不管是这辈子还是这辈子总觉得都是亏欠大姐李梅的,这笔钱给了,他是没想着要的,既然杨学文有担当之心,要还这笔钱,他也就没有拦着,去摆着一副富贵逼人的嘴脸。
人生在世,富贵贫穷,无不关乎命运。贫贱之家,必然勤苦,勤苦之后,必生富贵,总之循环流转,都有一定之数。
若是贫贱而不修德之人,一味的怨天尤人,愤愤不足,或窥觑非分之福,或强求意外之财,势必流于贫贱。
李和算得上城里的凤凰男了,但是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凤凰男,许多凤凰男的通病就是喜欢不自量力的把七大姑八姨的事情往身上揽,非要想着去救穷,穷是救得了的吗?
所以他对包括李隆也好,姐夫也好,包括刘老四也好,都只是尽力去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
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应该是人与人,特别是与亲近的友人,甚至是亲人交往过程中,一种应该提倡的观念。
他帮助的对象应该是需求急迫但有担当、责任感的人,而不是因好吃懒做而一贫如洗的人。
当然,农村的实际情况在这放着呢,许多人纵然努力,遇到事情确实承担不起了,李和去借钱给他们都是应该的,比如亲戚生病了,孩子上学了。
就像当初他家里,许多亲戚都不愿意再借钱,李和觉得都是对的,李兆坤好吃懒做,兄弟姐们年龄小又没担当,可谓一贫如洗,基本就是没有偿还能力,人家亲戚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日子都是艰难的不像话,哪里能去补贴他家?
以前摆渡的吴驼子捡回来一个丫头,许多人瞧稀奇都过去看了。
王玉兰回来说,“造孽啊,那么小的孩子,就那么扔了,驼子捡回来的时候那孩子脸都冻的紫了,身上都有蚂蚁了”。
潘广才老娘道,“没闷上草灰,就算积德了。俺估摸着是上坝大龙媳妇家的,那春晌就鼓大肚子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现在都没动静,不是她家的是谁的”。
李和道,“吴驼子自己都那么大了,能好养吗?”。
吴驼子就因为年龄大了,在河边受不了寒了,当初才要把船卖给何招娣的。他的记忆里是有那么一回事,驼子是捡回来一个丫头,可这丫头后来怎么样,他是一点不清楚的,他是常年在外,老家的事情也只是偶尔听王玉兰唠叨。
王玉兰道,“那一老光棍能哪能会养孩子,俺去找几件小衣服给他,再去给他拾掇拾掇”。
她就去翻箱倒柜把李沛和李柯不穿的衣服都给翻了出来,又找了几块布头做尿片。
李和就跟着王玉兰几个妇女一起过去了。
驼子家在村子里的最东边,只有一间低矮的小茅草屋,他以前在河边摆船,自然以船为家,家里的屋子都是很少布置的。
有老娘们在教驼子怎么做暖盆,“你劈材在灶里要烧到树心,才能把碳捡出来,不然没烧透,烟大了,呛着了孩子”。
驼子说,“不用碳盆也行,俺屋里有炉子,炉子也暖和,冻不了她”。
脸上一道道皱纹的深坑,可能因为高兴,显得更加红润了。
大壮老娘数落他道,“孩子尿片这天气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你就得用炭盆给熥干了,不然你哪来那么多尿布供着换”。
驼子恍然大悟,点头称是,见李和来了,很是高兴,“二和,你读书的,你给她起个名字吧,你知道的,俺不识字”。
“好”,李和低着头进了那狭窄的茅草屋,看着那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他的心很是冰凉,冰凉的像块石头,像寒风扫过街道。
驼子很是自夸的道,”俺自从卖了船,就很少早起呢,偏偏今个早四点多钟,俺想着要起来摆船,待起来了才想起来俺没船了。起来早又是没事,俺就趁着雾气去河坡上溜达了一圈。那老坡俺嫌弃哪里草茂,一直很少去,结果又偏偏今天去了,那闺女哭的响亮,让给寻摸着了,你说这是不是福分“。
潘广才老娘道,”当然是福分,驼子,将来有人给你养老了“。
驼子道,”不要,不要,俺自己给自己养老。俺把她养大,也送她去念书,让她识字呢,你看她笑着呢,她笑俺就能笑了“。
王玉兰道,”比俺家老五小时候可人疼呢“。
驼子催着李和道,”二和,帮着想个名字是正紧,俺去找刘传奇上户口“。
”叫吴琼怎么样?“。
”穷?不行,不行,千万不能穷“,驼子立马就否定了。
李和苦笑,按照这个逻辑,‘嘉’是不行了,叫吴嘉,无家怎么能行呢?
“吴悠怎么样?”。
“无忧,无忧,这个彩头好”,驼子这次很是高兴的说道。
屋里的老娘们也说这个名字好,孩子的名字定了下来,就叫吴悠了。
203、输液
晚上天没黑的时候,王玉兰突然说,“哎呀,那孩子不知道怎么了,高烧了,估计是感冒,年纪小是受冻,草稞子里捂的时间太长了”。
李和问,“去医院了?”。
“当然去医院了,不然能怎么办?俺等会去看看,你们在家留着看门”。
李和有点不放心,“我来去看看吧,马上就天黑了,你去干吗”。
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一段,好像完全就进入了另一条叉轨。
“那你去看看”,王玉兰不但没阻拦还从手帕里拿了一卷钱给李和,“驼子估计也没多少钱,要是差了,你就给垫上,谁没难的时候”。
李和推了回去,“我身上有钱”。
王玉兰道,“那年啊,你还记得吧,要不是驼子哪里还能有你妹妹”。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要再想了”,李和那会正在念高中,事后也是回来才知道的。如果王玉兰不提,他也都快忘记这茬了。
“还不是靠驼子捞的早吗,要不是驼子捞上来,你妹妹早就没了。俺当时提着篮子在地里捡麦穗,老四在河边扒猪草,有人喊老四落水里了,俺跑过去啊,跑的岔了气,篮子那么重,都忘记丢了。跑过去看啊,你妹妹,眼睛都闭上了,俺都要昏了”,王玉兰说着说着居然哭了。
“行了,都过去了”,李和赶紧给王玉兰擦眼泪。
“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现在都后怕。那会穷,少驼子那么大的救命人情,就只能给人家两个鸡蛋,不是过回头了嘛”,王玉兰的眼泪依然停不下来了,“俺年前还跟驼子说呢,让老四认他做个干亲,驼子不愿意”。
李和听王玉兰这话已经听了很多遍,记得他有一年回来,身上很拮据,但是依然给驼子送了二十块钱,可驼子是个执拗的,坚决没要这钱。
他当时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庆幸驼子没要这钱,心里没出息的想,驼子要是接了这钱,他回到京城以后就要喝西北风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后来经济状况改善以后,回老家次数也是有限,差点把驼子这恩情给忘记了,只是后来老四没有忘,逢年过节东西都是不少送。
“我心里有数了,你在家待着吧”,李和拿了手电筒,骑上自行车就出了门。
公社的医院很小,只是两栋小楼,拉了一个大院子,中间是个大花坛,左拐角是个车棚,右边拐角就是一个公厕,离着多远都能闻到酸爽的味道。
进了回廊,李和遇着了何招娣,“你怎么在这?”。
何招娣笑着道,“我骑摩托车送过来的,所以我当然在这了”。
李和往医生办公室里看了看,驼子正抱着孩子给医生检查。
“没什么事吧?”。
何招娣摇摇头,“不知道呢”。
“进去看看吧”,李和就进了办公室。
驼子冲冲李和点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言语。
待医生从孩子咯吱窝底下取出体温计,又用听诊器侧耳听了一会,还没开口,驼子就急忙问道,“医师,怎么样?”。
“没高烧,但胸廓凹陷,呼吸也比较快,喉咙呼噜呼噜响,我估计是呼吸道感染”,医生是五十来岁的男人,说的也是不紧不慢。
“是吸不着气呗?”,驼子还是不理解这里面的意思。
医生道,“就是喉咙发炎了,要住院,不然得了肺炎就麻烦了”。
“肺炎!”,这次驼子是真的懂了,对他来说,肺炎就相当于绝症了,急忙道,“那医师,你可要救着她,这么小的娃娃呢”。
何招娣在旁边道,“不是还没得肺炎吗,医师的意思说不治疗就可能得肺炎,治疗了就是没事了,别一惊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