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2节
李和点头应号,直接上了驴车,”二叔,走吧“
一路不紧不慢,到县城的时候,天快亮了,李和说,“就到这吧,你们赶紧去菜场吧,我从这走到汽车站就几步路,你们在家照顾好自己”
李兆辉、李兆明突然也觉着舍不得这侄子了,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你说这日子从地上到天上,不都是这侄子照顾的吗,李兆明喃喃的,突然不知道说啥好了,只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李和冲两个拜拜手,进了汽车站,上了汽车,买完票,开始向省城进发。
好不容易到了省城,这才是北上的第一战,这年头坐火车就是一场硬仗,做20多个小时的火车,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至于坐卧铺,目前是没有可能的。
坐卧铺都要工作证、单位介绍信,平民自己出门想坐飞机和卧铺?
没门!领导感觉也挺合理的,完全不应该改。
到了火车站,李和头皮发麻,人太多了,作为交通枢纽,又是开学季,人都要堆在一起了。
李和好不容易检完票挤进站台,火车到站之后,车门旁边因为站的人太多根本打不开,没有办法只好从车窗向里爬。火车上的人谁也不愿意外面的人向里爬,因为爬进之后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占领他们本来就有限的空间,站台上的拼命地向上托起车窗,一个个往里钻,李和就是这样上的车。
上车之后找到自己座位,结果被一个女孩子给占着了,直接从口袋掏出票,递到女孩子眼前。
女孩子一愣,娇气的说道,“哥们,能不能发扬下下风格哈,你看我一个女孩子,腿都酸了“,
李和没吱声,又把票在女孩子眼前晃荡了两下。
女孩子气嘟嘟的,跺了下脚,站起来,小声咕噜,”是不是男人,一点不知道谦让“。
李和一屁股坐下,靠在倚靠上,鸟都没鸟这人,我又不是你亲爹,没必要惯着你。
包也不大,李和就直接抱在手里,这里可是装着全部身家,可不敢随意乱放,带了3000块钱,丢了可就喝了西北方,再找家里要,可没有异地转账。
女孩子上面穿着的确良绿色衫,下面套着黑色松紧裤,最时髦不过的打扮了,同款锥子脸,白白净净,齐肩发,倒是蛮秀气,看到李和不搭理她,就只的在过道扶着倚靠站着了,恼的不要不要的,她走到哪里,自信都有杀伤力的,特别这种农村来的小年轻,结果来了个愣头青。
女孩子就这样站在过道上,直勾勾的瞪着李和。
李和觉着这姑娘脑子有坑,随着越来越开放,这种带坑坑的苏玛丽往后真的会越来越多,给他做孙女他都嫌弃小,他可是见识过大保健,身心健康汉子。
他就啥都不想了,直接朝窗外看了,火车没空调,车厢空气也流通差,烟味、脚臭味,那个酸爽是无法形容,就要靠窗口这点风了。
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到了就好了。
——用“况且”造句。
——火车开过来了,况且况且况且。
火车开动的时候李和想到了这个笑话,不由得自己憋不住噗嗤笑了。
李和倒是迷迷糊糊的想睡会,奈何太吵,过道里有蹲地下打牌的,有座位上砌墙码长城的,一会扣二饼,一会幺鸡,一会叫胡的,小孩子不时还会练练嗓子。
也许是因为无聊,或者纯粹好奇,女孩子反倒找李和搭起了话,“喂,你去哪的“。
李和抬头看了眼,懒懒的答道,”跟你一个地“
女孩子好奇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去哪的?我又没告诉过你”
李和指了指女孩子的胸前,明晃晃的校徽,估计也是做给瞎子看,因为真心没几个人认识。
一入学,每个学生都会发一枚校徽,校徽是大学生身份的标志,不像后来,戴校徽显得很俗气,没有人戴它。
这会的大学里,人人胸前都别着一枚校徽,这个让别人羡慕的徽章往往会引来异样的目光,让一些大学生们趾高气扬。浅薄之徒在公共场合也喜欢炫耀自己的大学生身份。
李和记得有一次跟同学做公车,有一个就不断大声地提到“作为一个大学生”、“我们大学生”之类的话头,引得前面的乘客频频回头,这让李和和另一位同学恨不能找一个地道躲起来。
极个别的胸前还挂着几枚,比如校徽,三好学生证,团徽。
也许是年代特色,有的人胸前总会挂些东西,比如别针,钢笔,奖章,甚至钥匙扣,怀表,旱烟袋,千奇百怪。
女孩子又道,“你倒是蛮有见识的呢,我一路过来倒是没有认识的呢,你也是学生?“
李和只得继续礼貌的应付道,“是,我是新生,以前见人戴过,人大的比较特别”。
能不特别吗,而且印象深刻,双手托着,看着像菊花造型,以后又改成“人”字站起来,三个人立起来搂在一起,像基友团,后来大家还开玩笑说,人大的校徽改来改去,还是没有脱离搞基。
后面无非聊着聊着就成了查户口,恨不得你祖宗八代都跟你盘下文出来,最后就差要联系方式了,扣扣微信啥的都加一下,如果有的话。
李和恨不得直接一口气说完,因为查户口式的开场白讲完了,就没有话题了。
因为这年头真的没有可聊的啊,无非就那么点话题,至于聊骚这种事情,李和表示不来赛啊,被旁边人听到,会被当做流氓打死的啊,真的打死啊。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啊,只要盯着手机屏幕看,累了就睡觉,不至于这么熬时间。
一路半睡眠状态,坐到徐州徐州站的时候,又是吵闹了一番,李和不得下不从座位站起来,因为窗户口成过道了,跟泥鳅一样,不时钻进来人。
李和看着那女孩子在那打摆子,想睡又不敢睡,终于不忍心了,道,“你在我座位睡会吧”
女孩听得一愣,笑着道,“那谢谢了哈”
就这样带着一颗煎熬的心,到了一站,就心里念叨快到了,快到了,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20、深度自助游
第二天上午到站的时候,李和终于感觉解脱了,感谢天感谢地,终点站不用爬窗户了。
出站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找了个拐角,坐在台阶上吸烟,后面冷不丁的被拍了肩膀,扭头一看,还是那女孩,瞅了一眼。
那女孩讪讪说道,”李同学,你是新生,不识得路吧,我带你吧“
李和道,“没事,抽口烟,你先走吧。公交牌上不都有线路吗,又不是不识字”。
那女孩听李和这样说,倒也没走,道:”那我等你抽完烟,无轨公交站那边线路多,瞅着都晃眼,不好找。再说你一路让座给我,我还没谢谢你呢“
李和听她这样说,也不矫情了直接掐了烟头,道,“走吧“
满大街的只有自行车,公交车跑来穿去。偶尔有来火车站用自行车接人的,比后来开宝马还有面子,东西多的直接绑后座上,东西不多的,人麻溜的掂上后座,东西抱在怀里。像汽车就比较少见了,基本都是东欧产吉姆和伏尔加,像拖拉机一样叮叮咣咣跑。
那女孩看着李和眼睛到处看,觉着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不都是这样吗,道,”你看看这就是咱们的伟大首都,阔气吧,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升国旗“。
介绍的时候,一股自豪感涌上她的心头,她不由得把背脊挺得更直了一点。
李和点了点头,看着公交电车来了,就跟在女孩屁股后面,直接上公交了,买了车票。
从公交车外,看着不同的景致,脑袋里快马加鞭的跑过莫名其妙也理不清的思路。用怀旧的眼光看着窗外的BJ城,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一个民族一旦爆发出力量,这里之后会发生怎么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改革大时代呼啸而来,为所有中国人提供了改变命运的平台。这也更坚定了这辈子好好撸几套房子的决心,五环六环瞅都不带瞅的,必须是市中心。再过五六年,富人进城买房,穷人就进城打工,于是不管你是大专本科,还是文盲混混,都一个劲往城里钻,城市傻大,空中灰多,许多人削着脑袋想留在这个灰多傻大的地方建功立业。
心灵的自由力,是创造的生命力。引发灾难的是我们自己,创造奇迹的也是我们自己。
”下车到了“,女孩说着,就带头下了车
李和有心说,大侄女,我是到站了,可你下错站了,你们人民大学,还有二站呢。
“哎,你倒是走啊,你在那站着楞着干什么”,那女孩回头看李和没有跟上,招手说道。
李和没办法,只得装糊涂继续跟着去。
看着那阔气的大门,物仍是熟习的,悼念的,李和畏惧回到记忆中的地方,惧怕碰到记忆中的人。
进了学校,那女孩不客气,直接拿了李和的通知书,找新生接待处,领被褥,食堂饭票粮票,补贴,时不时还要找人打听两句。绕路,,多次这种情况,在一条道上反复折腾,掉头,掉头。
李和又不能撵人,把人家好心当驴肝肺。又不能跟人家说,你这是耽误我时间,我比你还熟。
大侄女,搞半天你是路痴啊,人家指路往东,你往西去干吗。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楼底下,俩人都是抱着洗脸盆,被褥,行李包,满头大汗,那女孩说道,“这是男生宿舍,我不方便上去,你先把东西送去,我在下面等你,等会带你找食堂”。
李和折腾累了,一听这姑娘还不走,虽然心里感激,可在牵手都算耍流氓的年代,又不能随意送人姑娘东西,也不能随意请人姑娘吃饭,更不能请人家看电影,这算坏人名声,那只有小情侣才能干的事,这只得小心翼翼,委婉的道,“汪雨同学,谢谢了哈,你也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了,要不你先回去,后面俺要是不会,就找人打听”。
汪雨小姑娘莫名其妙的着恼了,道,“李和同学,这里是祖国伟大的首都,BJ不要’俺,俺,俺的‘,行不行,这不是你们乡下,快点送上去,我就在这等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丢了皖人的脸“
李和被惊得里焦外嫩,又不好计较,无奈的道,“那你等我,送上去就下来“
直接接过了汪雨手里的东西,拎起来,蹬蹬的上楼,这会闭着眼睛找都中,也不用看寝室门牌,凭着感觉到一间寝室门口,一看没上锁,直接就推开进去了。
屋里就一个戴眼镜,黑不溜秋,瘦不拉几的大高个,正弓着腰铺床盖呢,李和一看乐了,这家伙叫赵永奇,陕北男高音,别看现在土不拉几的,那后面也是个国资委厅级干部,管着一桶油,也没少帮衬他。
李和放下行李,口袋里拆开一包烟,递了根上去,“我叫李和,皖北的,以后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
赵永奇接过烟,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好,我叫赵永奇,陕北的,我们来的早,宿舍里就你是最后一个来的了”
汪雨还在楼下等着呢,李和不敢过多墨迹,道,“我先出去,外面有人候着呢,晚上回头聊”
等赵永奇应了声好,就直接下楼了。
看来这顿饭是免不了了,学校食堂人多眼杂,还是去外面饭店的好,道,“要不我们去外面吃饭,我请你”
汪雨看着李和土不拉几的土布衫,千层底布鞋,就知道是个什么光景,道,”算了吧,到食堂,你请我,你粮票可比我们学校多9斤呢“
李和摸摸口袋的钱,除了交了20块铺盖钱,楞是一毛钱没花掉,学费一毛钱没交,每个月学校还给34斤粮票,24块钱生活补助。
所以后来许多人念叨的那句话是对的,当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读大学不要钱;当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读小学不要钱;我们还没能工作的时候,工作是分配的;我们可以工作的时候,撞得头破血流才勉强找份饿不死人的工作做;当我们不能挣钱的时候,房子是分配的.。当我们能挣钱的时候,却发现房子已经买不起了。
这次李和直接走前面领路,直说刚才已经记得了路,可不敢再让汪雨这样的路痴带路。再次感慨万千,熟悉的地方,李和还是感觉在做梦一样,那条走过的路口不曾变,一些楼还是本来的样子,斑驳的楼墙。
路上还是有不少工农兵大学生,特别是一些穿着军装的特别显眼,三三两两,有的还在操场练拼刺。
进了食堂都是大锅饭菜,一般一个荤菜一勺在5毛钱左右,李和全部点了荤菜,又问汪雨道,”你吃啥,我来点“
汪雨只要了个白菜豆腐,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好,盛了两碗汤端过来,一碗给了李和,“这汤是免费的,以后你就自己盛,你们的粮票有细粮票和粗粮票,你们男孩子食量大,你可以找口浅的女孩子拿细粮换粗粮,可以多换点,一斤细粮换一斤半粗粮”。
李和装作受教的模样,道,“谢谢,知道了”
吃好饭,汪雨道,“那帮我提行李,送我到公交站,我走了“
李和把人送到公交站,觉着人家帮自己忙前忙后,颇有点不好意思了,习惯性的口头禅,“有时间过来玩,我请你吃饭“
汪雨高兴着的答道,”好,等我整理好宿舍,报到好,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