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126节
他给拉开车门,让奶奶上车。
“俺走走路,你开车吧。”王玉兰摆摆手后,两只手背在身后,沿着小路走了。
李沛坐在车里,准备让奶奶先走,自己在身后盯着,点着一根烟后,仰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
烟头烫着手了,才扔到地上,睁开眼睛,发现前方已经没了奶奶的影子,左右看看,什么也没。
以为奶奶已经到家了,先回奶奶家,屋里上下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李览问,“找谁呢?”
李沛道,“看到奶没有?”
李览摇摇头,“没有,跟大姑在河坡吧,我刚刚要去,她们没让我去。”
李沛什么也没说,转回身去自己家里,自己家只有李柯和李怡两个人。
他的心一下子慌了。
李览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也跟着追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李览问,“怎么了这是?”
李沛挠挠头道,“刚刚跟奶一起回来的,转过头不见了。在庄子里再找找吧。”
李览上了车道,“去坟头吧。”
李沛一拍脑子,懊恼的道,“瞧我这猪脑。”
车子出了村子,往坟地方向开。
坟地周围全是麦地,车子开不进去,只能把车子停在大路上。
李览下了车,遥遥的指着一个佝偻的身影道,“那个是奶吧?”
李沛松了口气,然后道,“是她,腿脚蛮快的,这么会走到这了。”
两个人,一人手里夹着一根烟,慢慢的往坟头方向去。
正要接近坟地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阵呜咽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
很默契的都蹲在麦田里。
麦苗勉强遮住他们的脑袋。
那哭声,渐渐大起来,也越来越响亮,慢慢的又带着一种嘶哑声。
李览和李沛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242、憔悴支离为忆君
奶奶一个人躲在无人处哭,他们倒是不好上前安慰,他们想给她片刻的宁静。
这个时候要是上前打扰她,那不是为她好,反而是有点残忍了。
李沛道,“你一直问我想找什么样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不管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看我对眼,能陪我到白首。”
从小到大,爷爷宠爱他们,他们也喜欢爷爷,总归比强势的父母好许多。
但是,爷爷在父母和大伯、姑姑们的眼里永远是反面教材。
偶尔他老子教育他的时候,还会顺嘴说上一句:千万别学你爷爷!
从功利的角度来说,他爷爷这辈子确实是不成功,一个不怎么地道的乡下老农民而已,不过有一项成就是许多人比不来的,那就是儿女一个比一个厉害。
从他姑姑到他老子和大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如果要认真评选什么中国年度风云人物,他老李家至少要拿一半的名额。
最最重要的是,他爷爷能把几个儿女吃的死死的,而媳妇、女婿还说不来一句瘪犊子话。
起码,他从没从他老娘段梅的口中听过什么关于爷爷李兆坤的坏话。
如果老娘有什么怨气和针对的话语,那也是瞄向以和善、温柔和老好人著称的奶奶。
这种神奇的现象,他不曾加以研究过,现在细心想来,简直是很玄妙。
李览笑着道,“想的美,奶奶这种性子的,你还能往哪里找。”
他不是在爷奶身边长大的,但是对爷奶的性子都所知甚详,在奶奶的心中,爷爷永远是天,永远是地。
不管爷爷过得如何潦倒,如何不堪,都不会改变爷爷在奶奶心中的形象。
奶奶愚昧吗?
不见得。
奶奶不识字,写个名字也跟鸡爪印子似得,但是,心里也有小九九,拨起小算盘的时候,也是不吃亏的。
他爷爷混账吗?
更不见得。
他记得他姥姥在世的时候,提起他奶奶直摇头,提起他爷爷赞不绝口,俩字,敞亮。
奶奶肯对着爷爷一心一意,还是有爷爷的好处的。
爷爷哄起奶奶来,他们这些做小辈的,简直有点吃不消,总之儿童不宜。
李沛揉揉眼睛,又点起来一根烟,闷声问,“你呢,怎么样,有头绪没有?”
李览拒绝了递过来的烟,然后道,“能不能问点新鲜的,三十来岁都不着急,我二十郎当慌什么?哦,对了,我觉得佘子羚好像对你有意思,你没一点感觉?”
李沛奚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娶她?大家都很忙的。”
李览道,“她人很不错的,而且也门当户对,如果你俩真成了,老叔他们肯定也高兴。”
李沛道,“做朋友可以,谈恋爱免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所谓的知识女性,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不是,还是走心比较好,要脑子干什么。”
李览揶揄道,“走肾的也不少吧?”
李沛道,“再说我就告你诽谤了,早就过了那年龄,我再不济,也不能拿自己名声开玩笑,我向来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李览道,“过年的时候,听爸的意思是让你回来主导一家集团公司的财务工作,怎么不考虑一下?”
李沛摇摇头道,“没戏,我爸凶我几句,我能跟着唱反调,大伯批评我,我能撅蹄子?”
李览想了想道,“好像不能。”
李沛道,“那不就得了,我都不愿意在我爸那拘着,再去大伯那边,简直给自己不自在了。
像我这种年少多金的,多少人想羡慕都羡慕不来,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啊,就该偷着笑。
真混不下去了,我倒是不介意去和他们低头,求口饭吃。”
自由的前提是经济独立,如果他的经济状况恶化了,他才愿意牺牲自由,听任父母的摆布。
李览道,“那你怎么样都混不到那地步了。”
李沛的规模做的有多大,他不是太清楚,但是看他志得意满的状态,就知道肯定不差。
因为,他了解李沛,李沛没有这么容易知足。
李沛把烟抽完,已经听不见奶奶的哭声了,好奇的从麦稞里探出脑袋,看到他奶奶正蹲在坟头拿着一根小棍子拨拉未烧尽的火堆,偶尔有飘落到别处的黄色纸钱,也被他奶奶小心的捡起来扔到火堆上。
李览也跟着瞅,叹口气道,“我看了,没十天半个月缓不过劲。”
火越少越旺。
他看不到奶奶的脸,又听不见声,但是凭着第六感,感觉奶奶在哭。
他的心更心酸了。
李沛道,“以前不知道奶奶图阿爷啥,其实现在倒是看明白了。”
李览问,“明白什么?”
李沛道,“阿爷有钱没钱,他这辈子的注意力都是在烟酒和唢呐上,对其它事简直漠不关心,用诗意的语言来说,就是纯粹。
纯粹的男人,有时候还是挺有魅力的。”
李览愣了愣,想不到李沛会有这番见解,他赞同道,“说的也是,像我也比较纯粹,除了围棋,好像也没别的爱好了,你也很纯粹,除了花姑娘,也没什么在乎的。”
李沛道,“我发现你小子变坏了不少,动不动就是花姑娘,浦江我不是太熟,要不跟我去羊城或者深圳,包你满意。”
两个人随意瞎聊,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看到老太太离开坟头,上了田埂小路,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矮着身子穿过麦地,跑到了公路上,开车回家,在王玉兰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王玉兰笑呵呵的做了一锅面条,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表示好吃。
吃好饭,又抢着帮老太太刷锅洗碗,然后哄着她上床睡觉,待确定她真睡了,又关上大门,跑到李沛家了。
“我去年利润五千万吧,研发投入了三个亿。”李柯正在给李怡普及工业常识。
“这样太冒进了吧?”李怡掩口惊呼。
“傻丫头,研发可以计入成本,抛去成本才是利润。”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正在啃梨子的李沛忍不住插话了。